说 酒
我平时不喝酒,喝了难受,一口酒从脖子红到脸,太阳穴嘣嘣直跳。朋友说你就装吧,写东西的人哪有不喝酒的呀,你看看人家李白“百年三万六千日,一日须倾三百杯”酒仙呢。我脸更红了,中国有几个李白呢,伟大的诗人,没有可比性的,李白喝酒与不喝酒都能写出流芳百世诗篇。时间长了,朋友知道我确实不能喝酒,也就罢了。
在这个多元化社会里,朋友来了、亲属来了、同事来了、领导来了免不了聚聚,喝上几杯,敞开心扉,掏心窝子说上几句,借酒劲不吐不快。喝酒本身不是坏事,但是过了就未必是件好事了,物极必反。
我记得第一次喝醉酒,是年轻时参加好朋友婚宴,那时婚宴几乎都是在家中操办,虽说地方小,但气氛热烈,热闹非凡,亲朋好友无拘无束。大红喜字从楼下门洞一直贴到六楼朋友家的喜床上,抬头见喜,喜庆的很啊。八十年代奔驰宝马车少,街头跑的多为大众车,接新娘的婚车是一水大众车,新娘看着接自己的六辆大众车,皱了皱眉头,大众?大众情人?有了联想,新郎急忙说别瞎想了,什么大众情人呀,快上车吧。新娘胖,新郎瘦,六层高的楼,新郎生生得连抱带扛就上,抱到三楼时新娘心疼新郎,要下来自己走,新郎却打肿脸充胖子,非要坚持到底,不然在朋友们面前多没面子呢,还边走边说没事,我在家时扛过煤气罐。总算把新娘扛到婚床上,随即新郎扶着墙连喝两大杯白开水,喘着粗气。新娘掩面大笑,这身子骨晚上还行吗?那时喝酒是真喝,一杯接一杯,最后,两箱十里香白酒只剩下空箱,新郎几圈下来,坐在卫生间地上,怎么叫也起不来了。晚上,新娘体贴,大婚之日喝点就喝点吧,便用热毛巾敷头,又是茶又是醋一个劲灌,给新郎解酒,折腾到天明,想着白天娘家人还要来新房这喝酒,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新郎喝了,都是娘家人,自己应该呵护新郎,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。意在赶快打发了他们,新娘是盼着天黑哪。那天我也喝得酩酊大醉,连续吐了两次,差点把胃吐出来,难受极致,下决心再也不喝酒了。
话说回来,决心是下了,可是身不由己,平时应酬能不喝酒吗。不喝显得你各色,似乎端着架子,不就是会写几篇小文吗,故意拿着吧。喝吧实在难受,不胜酒力,耽误半天时间就别想工作,身子骨也受不了。久而久之,有了办法,来人应酬或请他人时,能不参加就不参加。硬着头皮去了,能不喝就不喝,能少喝的不多喝,还时不时地编出各样理由应付,最近吃着中药不能喝,刚做了阑尾炎手术不能喝,满嘴跑火车。不过也有出错的时候,说重复了,朋友说你有几个阑尾呀。可喜的是,最近两年饭桌上劝酒的少了,量力而行,喝好为上。这就预留了较大的空间,免得见酒就说瞎话了。
记得有一年,我的事业很不顺利,心理压力非常大。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父母家看望老人,那段时间里,都是妻子和孩子回去看望父亲,我自己躲在家中,关上灯独自吸烟,香烟成了我的朋友,黑暗中与它倾诉衷肠。这时房门开了,灯亮了,是父亲魁梧的身影,他一边打开窗户,一边问我是不是还没有吃饭,说着他走进厨房,不大工夫,一热一凉两个菜端了出来。父亲平时在家几乎不下厨房的,都是母亲操办家里的饭菜。一瞬间被父亲的举动感动了,注意力也被厨房里的叮叮当当声响所吸引。父亲擦了擦手上的水,从皮包里拿出一瓶酒说,先上桌尝尝爸爸的手艺。随后打开手中的酒,来吧少喝点。我知道父亲除了单位应酬外,平日在家里滴酒不沾的。一杯酒进肚,父亲的脸已经黑红了,我也使劲地吞咽一杯。父亲说,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都顺利,太过于顺利,也就不叫经历和阅历了。父亲又喝了一杯酒说,认准的事一定要坚守住,守住了,你才能是那个最高、最壮、最棒的人。父亲是解放初期的老大学生,一生经历了诸多坎坷,每次遇到坎儿,他也痛苦过;每次艰难越过坎以后,也总会欣慰。这种经历塑造了父亲坚毅的性格。半瓶酒下去了,酒在我肚里翻滚着,燃烧着我的心。
一年以后父亲去世了,那半瓶酒一直摆放在我的书柜里,看到它总会想起我的父亲,想起父亲的话。